失业之痛与财富蒸发

　　本报记者 张杰

　　北京、郑州报道

　　现年39岁的川籍人老侯仍在北京东北三环外西坝河的一个地产项目工地里忙活，作为建筑工人的他，在工地与工地间辗转却乐此不疲。

　　但老侯并不知晓，由于地产业危机，一场从南至北正在蔓延的民工返乡潮已经提前上演。即便那些住在城市里的白领阶层也没那么幸运，在过去的14个月里，他们的财富因为CPI高涨、股市暴跌和房价下跌而大幅缩水。

　　公开数据显示，去年10月至今年10月底，中国股市总市值蒸发20万亿元，这意味着中国8000万股民每人平均损失25万元。

　　民间财富的消逝令人咋舌，中产阶层显然经历了一场过山车似的财富聚集到蒸发的体验；民企财富的贬值后果不堪，地产企业股票市值和资产价格大幅缩水。这一切的后果令人后怕。

　　返乡潮暗涌

　　“换到这个工地，工资提到了2000元。”老侯的幸福感表露无遗。

　　提工资的代价是在工程方缩短工期的要求下延长工作时间。但是，这已经是相当幸运了，他最近发现工地上的人突然少了许多，自己的一些同乡已经加入到提前返乡的行列中去。

　　四川和河南这两个劳务输出大省率先感受到这股意外潮流的严重冲击。10月20日，四川省就业服务管理局发出《关于做好近期农民工返乡调查工作的紧急通知》，确定成都、南充、资阳、广元、德阳、攀枝花、泸州、自贡8市为重点调查地区。

　　官方显然想知道，这股潮流引发的问题将有多严重，还将持续多长时间，终将怎么演化。

　　这份紧急通知披露的数据显示，这8个市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总人数为7794541人，9月1日以来返乡的农民工总人数为274752人，约占外出务工总人数的3.5%。

　　河南省劳动保障厅也在密切关注河南籍农民工返乡事态的发展。9月份，他们在全省筛选了包括豫东的民权、鹿邑、尉氏，豫北的孟州、内黄、清丰等16个劳务输出大县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虽然目前抽样农民工返乡比例不高，但这种趋势可能进一步深化。”

　　“我有一些已经没有工作的兄弟，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回家。”老侯说。

　　在建筑业获得一份还算不错的收入的美好时间正在过去，城市里的建筑工地在这个格外寒冷的行业冬天，面临一个个停工的危险。

　　“我的很多亲戚都出来务工了，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一旦工地停工，就不知道去哪里挣钱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工钱能否按时拿到。”在北京东五环外的一处忙碌的工地上，河南籍民工老陈说。

　　社会学家相信，中国三十年的改革开放一大经验，即是给予农民流动的自由，发挥他们的就业积极性。事实也证明，农民工在城市的就业收入，成为农村地区一个格外重要的财政来源。

　　华远地产(企业专区,旗下楼盘)总裁任志强(任志强博客)表示，1.3亿多农民工就业中约有82%是在房地产业、建筑业和相关产业，而铁路、公路、核电的建设无法解决如此巨量的就业人数。

　　另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农民工在建筑行业的就业人数呈逐年上涨趋势，至2007年，3.6万家地产企业共容纳超过1千万名农民工，平均劳动报酬为1.8万元/年。

　　在河南省郑州市，本地最大的住宅开发商河南建业(企业专区,旗下楼盘)(建业博客)董事长胡葆森表示，一个1万平方米的项目会雇佣100个农民工，200万平方米的项目就将雇佣2万个农民工。“因此，你可以想像一下，地产业的凋敝会对农民工的就业产生什么影响？！”

　　“一个农民工在建筑业挣得的收入要大于其他任何一个行业。在城市中,农民工只有透过建筑业才能有尊严地活着。”富力地产(企业专区,旗下楼盘)董事长李思廉说。

　　而失业的危险也在逼近地产业及其关联产业的白领从业者。

　　近日，一份列举了22家跨国企业、40家国内大中型企业、116家国内中小型企业的“大裁员第一波”企业名单，正通过各大公司的邮箱在白领中广为传播。

　　除了列明“裁员企业”名单，该邮件还评价了经济不景气的形势下，20个行业的 “不景气指数”和6个行业的“景气指数”。各行业的不景气程度都有“星级”评定，房产以五星的高级别赫然在列。

　　据南方日报报道，在当前这波裁员风潮当中，以地产业最甚，比例高达3成，而用人需求更是锐减9成。

　　巨额民间财富蒸发

　　2007年10月，一个新名词——财产性收入，出现在十七大报告中，这引起了全社会的共同关注。报告的原话是“创造条件让更多群众拥有财产性收入”。

　　正是在这一年的10月16日，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成果集中谱写在一轮资本牛市中，上证综指达到历史性的6124点，而财产性收入的另一主力来源房屋资产，则正处于地产黄金十年的最好光景之中。

　　但是，没有人对即将到来的楼市调整有丝毫的准备，局面急转直下，股市开始持续一年的自由落体，楼市也无法独善其身，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有价无市局面后，房价在几个大城市开始公开下降，在个别城市已经创造出30%的跌幅。

　　两个遥远的新词汇赫然进入主流舆论：负资产和断供。在这一轮楼价调整幅度最大的深圳楼市，断供一时间令银行和买房人忧心忡忡。

　　但是，随着股市与楼市成交量的联袂下探，楼价的下行压力越来越大，这种缺乏成交量的下跌尤其恐怖，更多的人开始加入保资观望的行列。

　　现在，新的危险出现了，如果房价跌破30%的城市越来越多，那么，负资产将大面积出现，断供作为一个最经济的解决方案，一旦被负资产家庭采用，一个从买房人蔓延至银行的“多输”局面就会如约而至。

　　向来被称为“社会稳定器”的中产阶层在股市与楼市先后遭遇重创，他们成为了那一轮牛市的胜利者，但很快又成为了一系列危机的牺牲品，其后果不言而喻。

　　有报道称，投资者财富缩水，带来的后果是消费缩减。从前在虚拟财富的笼罩下，投资者的消费支出大大增加，一定程度上拉动了内需。在财富缩水之后，人们不得不变得精打细算起来。

　　“中国这一轮经济刺激，要想取得成效，股市一定要振兴，当居民有了收入之后才会勇于敢于消费。”北京科技大学教授赵晓说。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造就的一批企业家群体，他们在扩大民间财富、创造就业岗位、增强中小企业竞争力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地产全行业陷入十年来最为艰难的萧条局面，并将其产业影响传导到上游原材料产业、土地市场以及金融安全领域，许多奋斗十余年的地产创业者财富净值陷入一朝消散的窘境。

　　“今年以来，跟随大势，香港资本市场上民营地产公司的市值损失惨不忍睹。一个富有戏剧性的例子是，中海外这个国企的市值相当于碧桂园(企业专区,旗下楼盘)、富力、合生、SOHO中国(企业专区,旗下楼盘)、雅居乐、世茂等排名前几位的民营地产公司的市值总和，顺便还可以捎带上建业地产、合景泰富、中国奥园这样的中型上市公司。”富力地产董事长李思廉说，“我相信，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中海外的骄傲，而应该是整个内地地产界的耻辱。”

　　不仅如此，倘若股价继续下挫，这些在内地深耕多年的地产公司还会面临控股权可能易手的命运。遭遇现金周转困难的地产企业，在信贷紧闭的大门前只好参与投行设置的对赌游戏，这些对赌条款中规定的融资条件非常苛刻，几乎是一个必输无疑的局。

　　“国外的基金现在开出的很多融资协议，已经到了可耻的地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把国内优质资产的定价权拱手送予外资。”广东地产商会一位负责人说。

　　“对我们这些做投行业务的人来说，现在的中国地产公司在上市时已经没有定价的概念了，因为没有价，没有市，所有的外资对中国的房地产业是关闭的。”瑞银投资银行亚洲区副主席中国区主管蔡洪平说。

　　更多的地产危局隐藏在内情不为人知的融资协议背后。在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到来之际，这一波地产信贷紧缩看来已经严重伤及民营地产界的心脏——它既是改革开放三十年造就的民间财富之一，同时亦是中国住房市场化改革如影随形的参与者。

　　“如果是市场的正常竞争导致企业死亡，那死就死了，很正常，每天都有企业在死亡；但是若是政策导致的企业死亡，就不太好。”万通地产(企业专区,旗下楼盘)董事长冯仑(冯仑博客)说。

　　(本报记者彭舒佳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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